§ 第八章──花之葬禮 §
 
紅薔薇,用刺來保護自己的花,害怕受傷害卻依然渴望愛情般,擁有濃郁的香氣和鮮豔的顏色,用來吸引人、媚惑人…那姿態是所有花兒中最華麗的吧?而它的花語,無疑是…象徵愛情吧?
 
因此,它是『父親』最珍愛的花……
 
然而,爲什麼?…『父親』的身邊看不見紅薔薇呢?明明是最愛啊…庭園裡,卻始終只有白薔薇亭亭玉立……
 
『……還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為何只種白薔薇嗎?』
 
碧藍眼眸凝視著Tatsuya,似乎頗高興地問了話。坦若不是胸口此時正被長劍貫穿,旁人見了恐怕會以為他在和Tatsuya閒話家常吧?
 
兩抹漂亮的影子相對站立,薔薇香氣圍繞。
 
Tatsuya沒有回答,緊抿豐潤的紅唇。方才飛濺出的血液灑落額上,自鼻樑流過,畫出紅色軌跡連至唇中。
 
『那是因為…我喜歡看它們被血染紅的模樣啊、就像你現在這般美艷。』
 
抓住Tatsuya欲抽離的長劍,說話聲像是不在乎痛楚似地笑了起來。
 
『你夢想那孩子能成為你的「太陽」嗎?別忘了你是吸血鬼,擁抱太陽即等於自取滅亡…』唇上笑意變得深沉陰森,自己拔出身體裡的劍刃,傷口的鮮血如瀑布般溢湧流洩,然後以非常緩慢、緩慢的速度往後仰倒在Tatsuya的腳下。
 
『U啊……我最美麗的孩子,雖然你的背叛讓我傷心欲絕,但我仍要把最後的禮物送給你這位美麗的死神……讓你永遠無法忘記,我是如此愛著你。』
 
用盡力氣,在永遠闔上眼睛之前,他招手將一朵白薔薇刺入Tatsuya的左胸,瞬間,一陣劇痛來襲,手中的劍墜地,發出清脆聲響。Tatsuya一個踉蹌,彷彿承受不住背上的月光一般,雙腳終於忍不住跪了下去。
 
沾染鮮血的白色襯衫底下,有個可怕的東西附著在Tatsuya左乳首上。
 
那是一朵栩栩如生、精緻非凡的白薔薇刺青。
 
──渴望染上鮮血的白薔薇。
 
 
爲什麼…『父親』所謂的愛是這般傷人?
 
他恨他,恨到無以復加……恨之入骨卻又無法忘記他曾給他的愛……不過其實,他對他始終在心底懷抱著感激之心。因為若不是他將他變成吸血貴族,他就無法跟Ryo那孩子相遇……
 
回想起他們第一次的會面,初春時分,微風中還帶著寒冷氣息。
 
『歡迎你來,孩子。』宮殿的主人,在他額上印下的吻,是那麼地溫柔、那麼地有魅力……在一瞬間,他甚至希望,他就是他的父親……
 
說到底,他還是無法真正地憎恨他,因為他明白想留在深愛的人身邊以及永遠也無法擁有深愛的人在身邊的心情。
 
比任何人都還要孤獨的『父親』不停地索求愛情……
 
他對他的愛是無庸置疑的……只是被時空扭曲了,誤解了……
 
 
站在有如墳場的薔薇庭院中央,Tatsuya輕輕嘆息。很多話想說,只是風沉默,人更沉默。
 
「嗚哇,這裡真是有夠誇張的!全都枯死了嘛,難不成這裡是花的葬場?」
 
身後傳來一向誇張的聲音,Tatsuya淡淡地笑了。
 
果然有JIN在,再怎麼悲傷的情緒都能被打斷。當然,這不是讚美,只是跟那粗神經的人說了,對方搞不好還會沾沾自喜。
 
「花的葬場?真難得從你口中聽到這麼有詩意的話。」轉過身,Tatsuya嘴角宛如啣著薔薇般笑了。黑色斗篷散發著潔白光澤,此乃月光所致。
 
然而,JIN卻打從心底認為再也沒有人比Tatsuya更適合站在月光下了。
 
即使此處光景可說是荒涼得可憐,細碎的花瓣落在腳下,完全枯萎的花梗殘骸紛紛倒地,等著腐敗,原有的薔薇香味消失在空氣與黑暗中,可是,只要Tatsuya一站在這上面,仍然可以美得像一幅畫,一深呼吸則好似仍舊有花香殘存。
 
「你說無論如何都要再來一次的地方,就是這裡啊?U。」
 
「嗯。覺得無聊?」
 
「是還不至於啦……只是大費周章的『逃獄』之後,目的地卻是這樣的廢墟……」
 
素來掛著開朗笑容的男子偏著頭,用下顎指指後方崩毀得差不多的建築,「多少有點失望,又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對這個地方眷戀不捨?」
 
相處有一段很長的日子了吧?
 
雖然他不知道吸血鬼是怎樣計算日子的,但對身為普通人的他而言,十年真的是很久了吶,久到他都可以當兩個孩子的爸呢、卻還在這邊跟眼前的吸血鬼耗著。
 
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被騙了,被那張像極了迷路孩子般無助的臉所騙,也被自己放不下心一直拖拖拉拉的個性所騙。
 
他很清楚,深深地吸引自己的是,那始終像一團謎的Tatsuya。初次見面時將他誤認成女性的過程之中,就深深被吸引住──
 
 
 
『我聽說這座城堡裡有位美麗的吸血鬼,但沒想到會是如此美麗。』
 
『獵人啊,你若是為了殺我而來,請放棄吧,你的劍傷不了我,我還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你手中。』
 
『啊,為何說出這麼冷酷的話?可愛的人兒,你在等著誰?愛人嗎?』
 
當時的Tatsuya只是靜靜地微笑著,女性優雅的臉部線條,散發出男性强悍的魄力,分明有著炫目耀眼的美麗,卻內斂得仿若容易被忽略的影子。更奇怪的是,他用特殊的鐵鍊封印了自己的力量,手腳皆是。
 
之後JIN才知道,眼前的吸血鬼將自己當成罪人囚禁起來,逐漸毀壞的城堡是他的牢籠。無法抑止好奇心的蔓延,JIN就這麼跟吸血鬼交起朋友,即使這讓他必須放棄吸血鬼獵人的身分,甚至被獵人組織視為叛徒。
 
但,就算是不可侵犯的領域,他也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只是Tatsuya畢竟不是任何事情都對他坦白,也因此,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對Tatsuya抱持很多疑問,當然也越來越好奇。不過,當初那股追究到底的傻勁已經消逝了,如今,JIN想要等Tatsuya能自然坦白地回答。
 
「你不是對我的過去很好奇嗎?」Tatsuya揚起無所謂的笑,他知道JIN的等待。「今天…我想跟你說我的故事。」
 
也是這個原因,他讓JIN護送自己一起來到這片被遺忘許久的土地。
 
「在我8歲……或是更小的時候,我被親生母親帶來見這裡的主人……因為她不想失去體弱多病的孩子,所以,她用自己的血來和吸血鬼交易,懇求他賜予永生給漸漸步向死亡的我。不過,由於年紀太小的孩子並不適合成為吸血鬼,『父親』於是先讓我進入假死狀態,在他的棺裡沉睡,就在這片曾經擁有大片白色薔薇花叢裡,為了準備迎接之後的『重生』……」
 
沉浸於回憶的吸血鬼環抱著自己。月光雖柔和,卻讓他的身體更加冰冷。
 
「對『父親』來說,只是多了一個陪伴他的存在,於是沒有拒絕的理由……可是沒有人問過我的意願,在成年的我甦醒過來的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必須藉以人類之血維生的怪物。」
 
「她是個失格的母親,她不懂她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可我卻不能恨她……因為我就連她的長相和聲音都在沉睡的漫長時光中遺忘了……就算心裡再怎麼想去恨,還是得要有個對象吧?」
 
Tatsuya的笑,此刻看來無比哀傷,卻越發明艷動人。
 
「當時的我遂將這份恨意加諸到『父親』身上……疏離他,便是我叛逆的第一步。」
 
期盼著被愛的吸血鬼墜入地獄,那應該愛上自己的孩子拋棄了他,愛上了人類。
 
「……Nakamaru他是一個出名的畫家,被『父親』找來畫下我的畫像,卻喜歡上了我…很單純很坦率的人類……而我利用了他的愛,來讓『父親』痛苦……」
 
多麼幼稚的舉動,但對於那時候,心智年齡尚停留在8歲孩童時期的Tatsuya來說,這是必然的報復。
 
「他說我像天使一樣,完全不知道我其實是卑劣的惡魔。嗯,人類總是被外表的美所迷惑吧?利用這點,我賣弄美色地挑逗他、勾引他……讓他失去理性般瘋狂地愛著我,卻必須接受永遠得不到我的殘酷事實……」
 
事實本該如此。
 
然而,他忽略了自己正處於不懂事的叛逆時期,對於愛情的懵懂、索求會更加強烈。到最後,竟連自己都沉淪、深陷其中……
 
「我不該…不該愛上…那麼溫柔的人……溫柔得輕易就原諒了我,卻無法原諒自己的人類……」
 
背叛愛情很簡單,隨便一個罪名就足以殺死它。
 
「當我們的事曝光之後,盛怒的『父親』將我禁足,而他付出的代價就是──失去記憶。我和他的每一段回憶,都被當成了不必要的片段抹消掉…」
 
到底……是被遺忘比較可憐呢?還是遺忘的本身?……或許根本沒有差別,只是,一份不知名的罪惡感深深埋進那個溫柔的人心底,加上被賦予的服從使命,他,成為了他的僕人。
 
從此,兩人之間有段永遠的距離,愛情已死。
 
人類的壽命何其短暫?最後,溫柔的他遺留給他的,是他和人類女子生下的孩子,以及摻著名叫回憶的薔薇色毒藥……
 
這或許是『父親』精心策劃之下的懲罰。
 
但逼他走上絶境的卻是自己,人性的幻滅,感情的破敗……他留不住那個人,至少讓他保有親近之人在身邊。
 
「然而這麼做,也只是讓自己更痛苦罷了……我不斷地在他的血脈中尋找相似的靈魂,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終於才覺悟到,在愛情裡,任何人都無法取代誰,已經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JIN知道,Tatsuya在哭…雖然他並沒有流下眼淚,但是仍可以感覺得出來。打從心裡感到悲傷,是流不出眼淚的…因為,太過沉重了,反而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JIN凝望著眼前的吸血鬼,思考著該怎麼給予慰藉?
 
摸摸他的頭,對他說:那都已經過去了?不對,這是安慰小孩子的方法。而眼前的吸血鬼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稚兒了。
 
那個傷口,似乎是他無法治癒的吶……
 
忽然間,JIN注意到了,天空開始變化蒼藍,森林的樹梢上,小鳥們婉轉動人的鳴叫,大地逐漸甦醒的聲音──不用多久,朝陽就會照到Tatsuya了!
 
「U,太陽要昇起來了,快點回馬車去…」Jin急切的喊道。
 
Tatsuya抬起頭看向他。妝點艷如薔薇的丹唇揚著笑,那素來只有淡淡感情浮現的絶顏,此刻,帶著狂喜看向他。
 
JIN愣了一下,心想說不定自己太過驚慌看錯了。
 
不,是看向他的身後──
 
「U?」
 
措手不及,Tatsuya就已衝了過去。
 
JIN只來得及捕捉住黑色斗篷,美麗身影猶如狂亂飛舞的蝴蝶,撲向那日夜殷切祈求的光亮──
 
「Ryo!!」
 
──彷彿等待千年之久的呼喊……
 
…Ryo…
 
……Ryo……
 
……不要……請不要離開我………………Ryo………………
 
 
 
 






──To be continued.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卡呢小螃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