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掌櫃的挖坑人生

※改寫2006年<故意愛上你>
※虐文.J禁.錦上/多CP向






【四】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珍貴的──除非我們知道它們不久就會消失。

得不到手的東西，我們都盲目相信那才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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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戶在去年冬天愛上了雪。

並不是被它們從天而降、翩翩飄落的美麗姿態所吸引，而是那像淚珠的透明結晶，實在好美，好美。無論使用什麼比喻都不對，縱使比如薔薇花形的窗飾、比如成繡功精緻的白蕾絲，都不夠貼切。

當一片雪花掉落在他新配好的眼鏡上時，透過光線，那雪花結晶體的美是無以言喻的…看一眼就值得千言萬語。

加上它們會立即消失，所以更加惹人憐愛。

雪結晶、百合、星形水仙、莊嚴的鳶尾，這些基於一種六面形的對稱形成了永不重複的美。就像錦戶心目中對愛情純真的信仰。

他想要忠於自己，因此，也希望喜歡的對象能夠忠於自己。

打從一開始，他就在尋找靈魂對稱的另一半。

只可惜，他找不到。

這麼說可能很囂張，但他從未喜歡過那些來向他告白的女生。

而他覺得可愛的，全都有了意中人。

在學校餐廳裡，四位帥哥引來不少注目禮，卻依然故我地吃著飯，絲毫不受影響。

這天，錦戶難得會說出自己的心事，可能想要身邊的夥伴給點意見吧。但他立刻體悟到一點──會找眼前這群傢伙商量本身就是個錯誤(毒)。

嘴裡塞滿烏龍麵的仁對他說：「那就把人家搶過來啊！你又不是沒那本事？」

所以說，笨蛋就是笨蛋…哼，如果他真能做到這種地步，他的戀愛運會從高中之後，就一直處於空窗期嗎？用這種方式得到的哪叫愛情啊，對方如果這麼輕易就被他搶過來，接下來就擺脫不掉懷疑對方是否還喜歡著那個人，何時又會對自己變心…無止盡的猜疑過去，會逼愛情走上絕境。

他自認夠瞭解自己了。錦戶亮，絕對不是心胸寬大的好情人。

「仁你不懂的啦！小亮對愛情有嚴重的潔癖，又霸道得近乎無理，會喜歡上他這種人的女生太可憐了，還是別造孽的好……如果對象是男生的話，還稍微能平衡一下。」

智久的確很了解他，但說的這是什麼話？！根本就等於叫他去當同性戀！

「亮不用急，你一定可以找到屬於你的另一半的。」內說。

聞言，錦戶立刻抱住內的肩。

「啊啊~內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體貼可愛，好想把你帶回家喔！」

智久見狀，馬上大手一攬將錦戶從內身邊拖開，然後低聲在他耳際咆哮，「你以為你在做什麼？無視於我、無視於我啊？」

錦戶壞壞地笑，「嗯──應該說我上癮了吧？」

「我宰了你！(青筋)」

智久揪住錦戶的衣領，舉起了拳頭，作勢要往他的帥臉湊下去，然而，對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完全沒有恐懼的樣子，實在很難痛下殺手，加上內很擔心地看著他們，嘆了口氣，智久只好鬆開手，回去搶坐到內的身邊，把錦戶的天婦羅定食一掃而空來發洩。

「啊…P，你怎麼可以這樣！」

內來不及阻止，只好歉然地看著錦戶。

「亮，對不起…」

錦戶聳聳肩，繞到內的另一邊坐下，「沒關係，你剩下的讓我吃就好。」

內笑著點點頭，用筷子挾起食物送到錦戶面前，「嗯，好啊，全部給你，來，啊~」

沒料到竟然還有這一招的山下瞪大了眼，卻已經沒有多餘的胃可以搶食。可惡啊！被擺了一道！

至於赤西則乖乖地坐在對面，很開心地吃著自己的咖哩烏龍，外加被山下拋棄的稻荷烏龍。耶耶！真是賺到了…

無視山下投來的殺人目光，錦戶低頭開始默默地吃著內的健康料理。

活了21年，他還不懂同性之間的愛情是怎麼回事？

很保護內，是因為如果不看好他，萬一不見了，他會心疼而死的。

他也知道P是真的喜歡內，已遠遠超越了一般朋友的界線。

然而，他是否也能跨越得了那條線呢？

去年的那個冬天，令他無法忘記的是灰色的天空以及濃濃的雪意，還有那一抹脆弱又美麗的纖細身影。

被他撞見了分手的畫面，並沒像電視劇裡那般轟轟烈烈。

雪地裡的妖精，表情宛如被冰封住了，顯得無動於衷，眼淚卻在他的男人離開後，無聲地落下，就像天空十分安靜的雪。

而當錦戶與他的視線對上時，那雙漂亮眼睛瞪了過來，倨傲中摻雜一點點脆弱，如同即使受傷也不肯讓人接近的野貓，迅速離開，留下錦戶呆呆地站在原地，停留的地方還微微飄散著他的氣味，錦戶一邊感受那股殘留的香味，一邊捂住自己的胸口。

來不及捕捉住的心情，就像人們總是看不清秋冬轉換的氣息…

妖精在哀悼自己逝去的愛情，而錦戶呢？

那好似雪花結晶的愛情才剛剛觸碰，就要開始不見蹤影了。

唉…

為什麼他覺得很可愛的人，全都有意中人了呢？

錦戶生命中第一個覺得好可愛、好可愛的人，是內。

那時候，他到底幾歲其實記憶有點模糊…

只記得當時，他是被育幼士硬拖進院長室的，由於剛和其他小朋友打架完、全身髒兮兮，原本該是很清秀的小臉全是沙，大大的眼睛倔強地瞪著內夫婦，談不上什麼天真活潑可愛，連育幼院的院長都勸內夫婦換別個孩子，他們卻不知為何，堅持要領養錦戶。

然後，一個走路不是很穩的小男孩紅著臉，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杯子」遞到錦戶面前，很害羞、很害羞地對他燦笑，「這個…送給『哥哥』…」

忽然間，錦戶感到心上有個柔軟的地方被觸碰到了。

從那一刻起，他便決定要好好保護這個惹人憐愛的「弟弟」。他對自己發誓，他會好好照顧小男孩，要讓他無憂無慮、快快樂樂。不容許任何人讓小男孩不開心，包括他自己。

內夫婦的堅持，原來是爲了小小年紀就一直生病的內。虛弱的小小身子即使想，仍不能自由地奔跑、痛快地打鬧，在某次前往醫院經過育幼院的時候看見了在太陽底下，個子明明最小，打架卻很厲害的錦戶。

陽光下的錦戶，於是成了內的憧憬。

從未說過任性話的內，第一次跟父母要求：他想要一個「哥哥」。

即使只有一下子也好，他想要感受錦戶周圍的陽光和空氣。

光是看著，就彷彿得救了。

事後得知的錦戶很心疼，巴不得替內承擔那些病痛，卻也只能在一旁守護，什麼都不能為他做到…所以，至少要陪在內身旁，讓他不寂寞。

赤西那笨蛋曾經抱怨過：「你的溫柔全給了內，真是偏心！」

哼，這是當然了，內是特別的，這世界上最特別。其他人想要他的溫柔？也可以，先預支幾千萬美金給他再說。

對內的溫柔，只是單純地不想讓他出現悲傷的神情。他只是希望他能笑而已。

因為沒有內，就沒有現在的亮。

然而在那一天，他竟會想對一個陌生人溫柔呢？

錦戶尚還沉浸自己的思緒當中，赤西已迅速掃光兩碗特大號烏龍麵，滿足地吃起甜點布丁。

「嗯、真好吃…小亮…唔、唔…那個、今天晚上…你還是會過來吧？」

「笨仁，吃東西還是說話，拜託你一次選一個做！」

回神過來的錦戶皺著眉，實在看不下去好友老是做些破壞形象的蠢行為，明明有張漂亮的臉啊！塞了滿腮鼓鼓的布丁，還能說話已經是種奇技了吧？

「亮，聽說你這是最後一次？」

直接越過赤西、視而不見的山下，早就放棄阻止赤西「敗壞」下去了，反正他那副蠢樣，照舊有特殊癖好(?)的人愛啦…

「嗯。」沒有太大反應，錦戶點點頭，起身準備把盤子端去回收處。

內輕拉住錦戶衣角，「亮，你真的以後不彈吉他了？」

錦戶回眸，淡淡一笑，「嗯，不彈了。當初我就跟赤西說好，給他兩年的時間，如果樂團沒辦法出道，我就退出，沒錯吧？」

「又不全是我的錯，是亮你自己一點都不積極、又對經紀公司挑三揀四…」

赤西嘟著嘴，在一旁低聲埋怨，錦戶警告性地瞪了赤西一眼後，摸了摸內的頭，向他保證，「別擔心，以後如果你想聽，我會為你而彈。」

看著錦戶離開座位的背影，內不禁低下頭。

「果然…又是…因為我嗎？」

「內，別想太多，這是亮自己的選擇。」山下輕輕將內摟進懷裡，安撫著。

有時候，他真的蠻恨亮的，讓內這麼依賴。身體明明已經是大人了，精神方面卻又還像個孩子。這不是亮害的，還有誰？

但他無法指責亮，畢竟發生過「那件事」啊。直至現今，山下始終無法忘記錦戶當時自責得想死的表情。差點就失去內的恐懼感，恐怕在亮的心底札了根，黑色的種子已萌芽，不停地、不停地向上纏繞，困住了亮。

之後，他們絕口不提「那件事」，內也似乎是驚嚇過度而完全想不起來。

『你遇到了一點可怕的事，不過現在沒事了，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亮雖然這麼對內說，他自身卻無法忘記，從此對內的保護更加過度。

山下知道，爲了無法自由飛翔的內，亮一定是毫不猶豫地就把自己的翅膀折斷吧？

並不是放棄天空──而是沒有飛翔的理由。

而說到他山下智久所能做的事…「對了，內，你藥吃完了沒？我去醫院幫你拿吧。」

山下低頭溫柔地問懷裡的人，內微笑地搖搖頭，「不用了，P，亮上次陪我複檢，有順便多拿幾天份的藥。」

「喔。」

唉…他又輸了，錦戶這傢伙真是滴水不露。

基本上，他根本就超過了普通人當哥哥的水準。只要一想到內對亮的依賴比對他這個當戀人的依賴還深，心理上難免會不平衡。

望著懷裡天真的內，山下雙手不自覺地收緊，突然的舉動讓內迷惑的皺著眉。

「P…呃…智久…嗚…我呼吸…困難……」

嗯…真的好想就這樣…把他帶回家──咦？！

與某人似曾相識的念頭一閃而過，真是痛心疾首的一擊…他跟亮是同等級？

「你要抱到什麼時候啊？」   

「嗚──！」   

衣領忽然被強大的力量往後拉，像是要勒斷脖子似地被勒住，山下不由自主地向後仰，看見了站在身後帶著可怕笑容俯視他的「哥哥大人」(笑)。

依依不捨地放開內，山下的脖子也同時獲得解放。

「咳咳咳…亮，這樣很危險耶！」

「誰叫你嚇到內了。」

山下回神，發現內的確在微微顫抖，連忙道歉。

「啊、內，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衝動…」

內強忍住沒來由的恐懼，搖了搖頭，「我沒事的…倒是P你…怎麼了嗎？」山下很少會對他做出這種舉動的。

「這陣子我們很少在一起，突然就好想抱緊你。」

一番直接到不行的告白，內直愣愣地望著山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也紅得快要蒸發似的。

「沒辦法，P對老頭們或學弟妹的委託總是來者不拒嘛！」不甘寂寞的赤西也湊了過來，抱住山下，全身散發著「理我~理我~」的氣息。「雖然全力以赴的樣子很迷人，但是人總有個限度嘛~對吧？小亮。」

錦戶哼笑了幾聲，「你被笨蛋這麼說了唷！笨蛋學生會長。」

「啊、小亮好過份喔！」

早已習慣亮毒舌的赤西只是嚷著好玩，假裝受傷地將頭埋進山下的肩膀，山下只好安慰地反手拍拍赤西的背，萬般無奈的看著錦戶。

「當初要不是你這個會長候選人推薦我的話，我現在犯得著這麼辛苦嗎？」

害他跟內相處的時間縮減很多耶！

「因為太麻煩了。」

「喂喂喂~你把我當成什麼？(惡魔的)活祭嗎？」

「你做得很好啊，會長大人。」

「少來，如果是你的話，會做得更好…」

錦戶揚了揚眉沒說什麼，山下卻明白這話題該到此為止了。拒絕再擔當任何班級幹部，是爲了要心無旁騖的陪在內身邊吧。

「那…P…如果可以的話，今天可以陪我一起回家嗎？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內輕輕扯了一下山下的袖子，總算不是很遲鈍，主動提出兩人單獨相處的要求。

聞言，山下差點就要感動得落淚，猛點頭說好。

「嗯，當然可以啊！今天下午我們都沒課，可以──」

「很抱歉打擾您的興致，會長。」

語氣平淡卻不容忽視，山下暗叫不妙地慢慢轉頭。

「龜…龜梨……」

「小龜！」

兩種不同的心情各有所不同的反應。

山下一副像是等待醫生宣告病情的重症病患，赤西則是餵食時間到了期待主人的大型笨犬。

龜梨和也，學生會書記，認真又固執的大一生，長相還算清秀，不過太瘦了，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看起來就不怎麼好抱的感覺。啊、對了，跟上田龍也一樣是英文系的。錦戶迅速地評鑑完龜梨，心中頓時有了底。他們兩個有某種程度上的類似。

「小龜，你來找我玩嗎？找我嗎？」

「我並沒有事情要找公關部，赤西學長。」

「好無情喔~也關心我一下嘛！」

「請學長自己直接對公關部成員負責，她們常跟我抱怨你都不出席會議喔。」

龜梨一邊跟赤西玩起雙手相撲攻防戰，一邊向錦戶和內禮貌性地點一下頭，然後對著山下說：「今天下午有下學年度總預算編列的會議，還請會長務必出席。」

「咦~~~不是下禮拜才開嗎？」

聞言，山下不禁哀嚎。好不容易…內邀他啊…內主動邀他啊~~~(淚)

龜梨攤手，「遺憾的是…提前了。」

爲什麼啊…那些該死的老頭！！山下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所以只能在心中咒罵。

「內，對不起…」

內體諒地笑了笑，「沒有關係的，P，學生會的事比較重要。」

唉，能有內這麼乖巧懂事的戀人是很好，但他也希望內偶爾向他撒撒嬌啊…

「對了，你說的事情是什麼？」

內偷瞄一眼錦戶，隨後沒事似地對山下笑著說：「嗯…下次再說吧，不急的。」

「好吧，那、我晚上打電話給你。」

「嗯。」

赤西突然想到，「啊！那這樣子，你跟小龜不就不能來看我們的表演了嗎？很具紀念性的最後一次耶！」

山下沒好氣地說：「笨蛋，你以為我願意啊？」

龜梨則是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從沒說過我要去看吧？學長。」

「你們會後悔莫及的！」

改抱住錦戶的赤西指著兩人，一副要和亮同仇敵愾的模樣。「這次的歌是我特地爲亮所作的退隱之曲耶，你們不來聽真是太無情了！」

一時不備被赤西抱住，有點不爽的錦戶皺著眉掙扎。

「別講什麼退隱，聽了就讓人火大。」該死…笨蛋吃東西都沒進補到大腦，只長力氣的啊？

山下嘆了口氣，莫可奈何地起身，「亮，那內…」

「廢話，我會讓他一個人回家嗎？」

「是是是…」再次深情凝視笑著說明天見的內，山下雖然不情願，最後還是因責任感重而隨同龜梨離開。

「小亮，你的表情好臭喔！」

「哼、我現在是被你強抱著耶！難不成要一臉陶醉啊？快放開啦！」

「啊、小亮好色喔！說什麼強暴嘛~人家哪有~」

「嘎啊──？你找死啊赤西仁…」

「亮別這樣，用椅子打人太危險了…」

「對、對啊──嗚哇！會死人的啊！小亮！」

所謂正常男孩子的世界，大概就是這樣子吧？

眼前的陽光太過耀眼，如果只注視著前方，便無法留意腳下的陰影。

湛藍得像什麼似的天空下，他們也不曾去留意日子在逝去中，有些什麼正逐漸的改變…

也或許是…被刻意忽略了吧。

因此，不小心就會被黑暗所吸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