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掌櫃的挖坑人生

《漆黑、十五夜》麻生遙斗篇 (三)

相信已經
無法回首 彼此輕輕耳語
我在動搖 感受了更多...

──────月夜ノ物語　詞曲：堂本光一



翌日一大清早，熟悉的鈴聲大作。

上田龍也慢慢從床上爬起來，看了一眼身旁依舊闔眼熟睡的龜梨和也，經過一夜的折騰，細琢的眉微鎖著，深深地疲倦，裸露在外的雪肩在晨光中盈瑩發亮，顯得格外削瘦可憐。

他吁了一口氣，將視線緩緩轉向床頭櫃上盡忠職守的手機。

接起電話，壓低了聲音：

「智久，有什麼事？」

【……你的聲音還真是誘人呢，龍也。怎麼？昨晚有人在你家過夜？】

「和也跑來找我──」

一不小心說出口，上田馬上就後悔了。

果不期然，另一頭立刻傳來調侃意味的口哨聲。

【唷~你們和好了？】

「不是──山下智久，這不關你的事…」上田龍也的不悅升高了，「快點說，你這麼早打來到底有什麼事情？」今天好不容易排到早上休假，膽敢吵醒他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呵，你現在還有興趣想知道嗎？關於『麻生遙斗』…】

山下的語氣帶著濃濃的鼻音，因而有一種溫柔的情調，稍稍緩和上田龍也剛起床的不耐煩。

「你打聽到什麼了？」

【其實也用不著特地去打聽，那傢伙啊、在院內挺出名的呢！】

「怎麼說？」

【麻生遙斗有個高中交往的女朋友，她得了罕見的脊髓小腦變性症，這種病至今仍無根治的方法，只能靠著藥物控制惡化的速度……據說，他就是為了她轉而唸醫科的，很感人吧~】

山下智久簡單大略地將聽來的內容說了遍。

「……真的嗎？」

上田龍也悄悄地皺皺眉頭，極力忽略內心的動搖。原來…那傢伙是有女朋友的呀……

【騙你幹嘛？她21歲那年在醫院裡逝世，麻生遙斗一直守在她身邊，護理站的小護士們都哭著說這絕對不輸給《在世界中心呼喊愛》呢。不過…】

山下智久突然語峰一轉，少見嚴肅的從那頭傳來最後一句，緊緊扣住上田龍也的心，悽悽惻惻作痛著。

【龍也，我們遇到『及川宗佑』的那天，正好是麻生遙斗女朋友的三周年忌日。】

…忌日？

那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

上田龍也直覺自己緊抓手機的指關節泛白，正微微滲出冷汗。

天啊……那他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還是該死的巧合?

他從乾澀的喉嚨間勉強擠出問話，重複說了好幾遍才讓山下智久聽懂。

【哦、關於這點，我跟他本人已經約好今晚聚餐，到時會順道確認，你就等我消息吧。】

「你約他吃飯?!」

山下智久這樣積極引起了上田龍也心裏一陣異樣。而且，有沒有搞錯啊！麻生遙斗那傢伙竟然還笨笨的答應了？！

「你打算如何確認？」

【那還用問，當然是在床上確認囉，不管再怎麼會說謊，人的身體都是最老實的~】

果然!!!

上田龍也對手機大吼：

「X的！山下智久，你這個沒道德操守的大淫魔！！別給我作多餘的事！說，你們約幾點？在哪裡碰面？我也是關係者，我要在場。」

隨手抄來筆和紙，飛快寫完幾行字後，上田龍也幾乎是用摔的掛掉電話。

疲憊至極的仰倒床上。

到底是份怎樣的心情？他有了些明白，卻極不願意承認。

極不願意承認。

────他該死的在乎他！

那個不知道到底是及川宗佑、還是麻生遙斗的傢伙。




晚上，看見麻生遙斗和同期實習的小山慶一郎相偕出現。

上田龍也鬆了口氣。

還好，他沒有笨到一個人跑來赴約，否則會怎麼被山下智久吃掉的都不知道。然而，當山下智久風風火火地趕來，又風風火火地把臉頰帶著羞赧紅暈的小山慶一郎一併捲走，上田龍也呆在座位上，愣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可惡、絕對是預謀！山下你好個腹黑詐欺師！！

上田龍也轉頭惡狠狠瞪向一樣被留下來的麻生遙斗，卻發現對方也是一臉愕然，明顯和他同是在狀況外。

這項發現讓上田龍也心情有好一點。只有一點。

「你朋友認識山下？」

「嗯，我聽小慶提過幾次，他一直很崇拜山下學長……」麻生遙斗轉向上田龍也，黑眸微瞇起來，「上田學長，你覺得呢？」

「什麼？」

對於他突來的反問，上田龍也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

麻生遙斗盯著他，表情認真地問：「就山下學長啊，上田學長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品行好不好？現在有正在交往的對象嗎？」

「正在交往的對象？山下他？」

上田龍也心一凜，眸光凝駐在麻生遙斗燦亮眼眸中的期待。

難道說他對山下……？！

────不！不不不不不！不可以────！

「山下那傢伙從來不跟固定的對象交往，像你這種只談過純純戀愛的人是招惹不起的，那傢伙說不定還能讓男人懷孕哩！最好離他遠一點。」

上田龍也相當理直氣壯地數落好友。

因為，這些都是事實。

但更接近事實的是，他氣壞了。────什麼嘛、他在意的怎麼是山下而不是他？

聽完，麻生遙斗先是愣住了，臉色逐漸發青發白，那雙帶著幾分稚氣、幾分憂鬱的黑燦眼眸睜得老大，微張著嘴，開開合合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他被嚇到了吧，多麼單純的人啊，所以告訴他是為他好。上田龍也說服自己這麼想。

死心吧。對山下死心吧。

「天、我得把小慶找回來！」

麻生遙斗倉皇起身，幾乎是彈跳的，撞及桌角，水杯掀晃了晃，幸得上田龍也反應快，立即握住他的手臂，幫他穩住。

「小心！」

上田龍也皺了皺眉。他的手臂是如此清瘦，就跟那天晚上的觸感一樣…下意識溫柔地握著，宛如對待極纖細、極脆弱的珍寶。

「小慶喜歡山下學長很久了！今天他拼命求我才帶他一塊來…卻沒想到山下學長竟然是那種人，不行，我必須去警告小慶！」

麻生遙斗的語氣焦灼，臉色很難看。

「咦？小山？」

這下子換上田龍也說不出話來了。

欸？原來是這樣嗎？……這下尷尬了。上田龍也訕訕地笑著：

「等等，麻生，那個…我剛剛雖然那樣說智久，不過、他不一定會對你朋友怎麼樣啦，他應該懂得什麼樣的人不能亂出手……」

糟糕。有沒有比這個還心虛的辯解？有沒有？

「可是、就連感情很好的上田學長你都那麼說了！」

「呃……其實也不全然是那樣子的……」上田龍也咬住下唇，混合著嘆息地說了：「智久他啊心裡頭有個忘不了的人，對誰都沒辦法認真，才會變成我所說的那樣，畢竟是那麼喜歡的人，卻永遠地離開自己了────」

一下子說出口，要收，已經來不及了：

「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

麻生遙斗突地瞪著他，思緒全被抽空了似的一片白盲。他茫茫然地問：

「我應該可以理解？」

「就是，你女朋友不是已經…已經……」

「…你說亞也？」

壓低聲音嘶啞的磨過，那雙眼眸變得分外幽黑。

上田龍也凝望眼前面色蒼白的麻生遙斗，忽然有些心慌呼喚：

「麻生？」

突然間，麻生遙斗呻吟一聲，狀似痛苦的抱住頭，一面強止住莫名的顫抖，一面輕輕地搖晃身子，顧不得眾人驚愕好奇的目光，歪歪斜斜的走出餐廳，見狀，上田龍也連忙將錢塞在咖啡杯底下，然後追了上去。

一出餐廳，才知道原來正在飄雨。氣象預報說降雨機率為80%，還真是從沒這麼準確過。

「等一下！」

上田龍也拉住麻生遙斗的手，使他面對著他。那雙晶亮的黑眸中燃著紛亂與激動，甚不明確，迷途孩子般的脆弱。

那晶亮原來是淚光……閃閃爍爍地，跌進夜雨。

一股惻然的心酸，令上田龍也動容。他用雙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憐惜地。

「下著雨呢，你想去哪裡？」

上田龍也緊盯著他，那雙眼睛裡空空洞洞著，很不對勁。他不能讓他一個人這樣離開。

麻生遙斗費力地讓自己站穩，他發覺自己不能把眼前景物看清楚，卻不斷明晰的聽見某些破碎的聲音，激烈地往耳裡鑽，他猛地閉上眼，眉心糾結，毫無預警地癱倒下來，上田龍也的懷裡。

亞也…

亞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