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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念,三月三,留雲樓,求一見。


辰時,細雨濛濛,碧水茫茫,西湖面上冉冉升起一陣薄霧如雲煙。

留雲樓的二樓雅房,有一名清秀少年正撐著兩腮恬靜的倚在窗邊,看上去莫約十七八歲,身著月白錦袍,及腰長髮以白絲帶隨意束起,垂側在右頰的瀏海遮掩住半張俊美臉蛋,一雙深邃的水墨眸子染上一層矇矓的光芒,柔和得仿若雨水化成似的清澈無垢。

「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煙。嗯,貼切,果真貼切。」

星眸讚嘆不已的半瞇,心滿意足地將著眼前的杭州美景一一收入眼底。

守在身旁的小侍女遞上一杯熱茶,一邊勸道:「小...小少爺,要關窗麼?這雨都飄進來了,當心受風寒...」

「碧羅,這麼美的景色,今日且讓我看個過癮吧!往後...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呢。」

少年啜了一口茶,輕搖折扇,盈盈笑道。

「小、小少爺若好好調養身子的話,自然是...」

「唉,傻碧羅,這身子如何我會不清楚嗎?家裡請來的那些大夫不都束手無策?」

「別亂說啊、小少爺...老爺和夫人已經請人四處尋訪名醫、求靈藥,一定有法子讓小少爺好起來的!」

碧羅睜大了眼,孩子氣地扯住少年的衣袖,害怕少年再說出自己將不久於世的忌諱。

少年柔和地揚起唇,摀住心口喃喃地說:「欸,求得名醫又如何?這年代醫學儀器不發達,根本無法動換心手術,靠藥物控制只能拖多久是多久......唔,也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多出來的日子算我撿到,反正又沒什麼損失,何不快快樂樂的過?」

輕輕拍了拍小侍女的手背,送給她一抹安撫的微笑。

「所以囉,小碧羅,別這麼愁眉苦臉,妳自然也想陪我快快樂樂的生活,是不是呀?」

前半段碧羅聽得糊塗,但後面那句令她眼眶一熱,忍不住衝上前抱住少年的腰。

「小姐、小姐...碧羅笨,碧羅沒用,但碧羅會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只要小姐能快樂,碧羅什麼都願意做──」

被改喚作小姐的少年無奈又寵愛地揉揉碧羅的頭,伸出手,輕輕拭去她滾落的淚珠,柔聲道:

「傻碧羅,我都沒哭,妳哭得這麼誇張做什麼?要是被別人看見了,肯定認為我是仗勢欺人的壞心少爺在調戲丫環。」

「小...少爺......」

明白自己方才失言,碧羅心虛的紅了兩頰,想再說些什麼,聽見樓下喊道:「卓公子,請。」「有勞了,掌櫃。」

該是『小姐』的少年細眉挑了挑,沒漏掉碧羅聞聲後便握緊了拳,一副氣憤的模樣。

「是他嗎?」

碧羅飛快地看了一眼主子,垂下目光,點點頭,嘶啞道:

「沒錯,小姐全都忘了,可碧羅絕不會忘記那廝狼心狗肺!」

驚才絕艷的天資,高貴優雅的氣度,她的小姐絕對是值得眾人捧在手心上細細呵護的珍寶,卻被那人深深傷害得遍體麟傷,甚至差點死去,原本溫潤如玉的臉色,如今卻透著一層病態的蒼白,虛弱的身子隨時都有可能會、可能會──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那人怎麼能夠這麼狠心?竟辜負他人求不得的一片深情、害小姐傷心欲絕──

憂慮地看著一臉憤慨的碧羅,半晌,才悠長地嘆一口氣,淡淡地道:

「傻丫頭,我不想記得的事,妳替我死背著又是何苦呢?別再去想了,那個什麼卓的,說真的,我現在壓根沒印象啊......」這是實話,只是無法向眼前的小女孩解釋清楚。

能說嗎?告訴她從小崇拜仰慕的小姐早就死了,現在進駐在她身上的其實是別個靈魂?而且還來自未來...一個不曉得距離有多遠的遠方......唉,這能照實說嗎?恐怕只會嚇得她以為小姐發瘋病,而更加傷心罷了。

見少年細長的眉微微蹙起,碧羅誤以為自己讓小姐想起傷心事,急忙道:「小姐不願再想,碧羅就不提了。」

舒開眉間,少年微微一笑,想要繼續開解這實心眼的小女孩,一個陌生的聲音遲疑地響起。

「雲禧......?」

少年直覺抬頭,對上男子愧疚又茫然的眼眸。

喔,對了,「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

對來人狠瞪一眼,碧羅嘴裡動了動,最後還是退至一旁。

雲禧微笑,一臉平靜,站起身來朝男子抱了抱拳,稱道:「久違了,卓大哥。」

卓大哥...卓大哥......

記憶裡好聽的嗓音,依舊是那樣清脆,卻疏遠了,冷淡了,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了?

卓方瑜閉了閉眼,別過頭看出窗外。

或許是罪惡感使然,他下意識迴避著雲禧那平靜直視的目光。

「謝謝妳...還願意來見我......」

雲禧聳了聳肩,踱步至窗邊。

「唔,我也要謝謝卓大哥,給我了個好藉口出趟遠門。」

此話說得輕巧,當初雲門上下皆反對雲禧赴約,尤其二哥雲祥,直嚷關他緊閉,最後由身為代掌門的雲祺力排眾議,以『斬斷情根』此等理由放他出門,這才得已前來。

想當然爾,家裡必定安排不少了雲門子弟在暗底護衛,只不過此時雲禧並沒有危險之虞,他們自是不會貿然現身。這樣也好,要不然一大票人跟著遊山玩水,那不就跟婆婆媽媽進香團沒兩樣?他再怎麼有興致也會被那氣氛給破壞殆盡。

卓方瑜訝然地看雲禧一眼,突然發覺眼前之人好陌生。

過去的雲禧有如此豁達自在的神情嗎?以美貌自恃的她,外表總給人難以接近的孤傲冷艷,私下唯有對親密之人才會表現出孩子氣的一面,有些任性又愛撒嬌。

與現在相較之下,真的變了好多。

側露的臉頰份外柔美,清澄溫和的雙眸露出內斂成熟,優美唇角微揚著徐若春風的微笑,引人心生親近之意。身上寬大的男裝更顯她的清瘦纖細,腰間紅線繫了一把通體雪白的劍鞘,緩步行間,白衣一角隨風擺動,氣質優雅、姿態飄逸宛如天仙......

他現在才知道...雲禧的美也能如此呈現......

「卓大哥?」

對上雲禧恬淡的笑容,眼眸略縮,卓方瑜有些狼狽地收回視線。

天...怎麼回事?他竟然盯著男裝的雲禧失了心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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