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





龍也盤腿而坐,眼神空虛地不知望向何處。

肩上披著的是更紗的淡紫色罩衣,大概也是更紗為他披上的吧…因為昨晚他的衣服像是薄紙似的全被撕去了。

他醒來時,更紗已然離開,不過龍也亦不希望他留下的。


錦鯉追逐戲水濺起了水花,發出細微的聲響,龍也遲鈍地將視線轉向庭前。


庭院的池水依舊是那樣清澄透澈,真好。不像自己……


臉上已經完全失去血色的龍也垂下眼瞼。……這麼說來,醒來之後,自己就一直覺得這個身體不對。



「我的…身體……」不,已經不是他的了……

流動在全身的,感覺就像是污穢的淤泥。身下似乎還殘留著更紗的……




『乖乖地別動…你也不想太痛苦吧?』


更紗的確遵照他所說的話,並沒有讓龍也太過難受,但這份溫柔,太過殘忍。


『龍也…龍也……你真棒……壓著你才讓我想起自己也是個男人……』


『……龍也……我不放開你……絶不放開你。你是我的,你哪裡都不行去……』




猶如吐息般的呢喃,更紗的每一句都像詛咒,清楚地殘留在耳中,龍也甚至感覺得到耳朵被輕輕啃咬的餘韻。

強烈的悸動襲向龍也,他忍不住按住胸口。



好髒……

好髒……

這樣的自己實在好髒……



淚水終於抑止不住地滴落。



那池水真好,多麼乾淨,真好。真好。



龍也緩緩走下矮階,踩著庭石,一步步地接近庭中之池。



「要洗乾淨……一定要洗乾淨……」



那麼乾淨的池水,一定能把自己洗乾淨的吧?

龍也在風中茫然地仰望天空,然後,就披著那件上等絲絹淡紫罩衣,直接走進池裡。

那池水其實只到腰際,可池底堆積了不少淤泥,一個不留神,龍也整個人不慎跌入池中。



「笨蛋、小心點啦!」



就在那一瞬間,有人適時地拉住了他。

龍也頓時張大了眼睛。

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孩就站在身旁。不…好像有點眼熟……?

不可思議的感覺,龍也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他。

男孩一時也傻住了,用比龍也還震驚的表情呆站在原地。




「……這……」

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放開又握緊的反覆試了幾次,像是確認了什麼之後,立刻拉著龍也往池邊走去,一邊還喊著:

「很好!終於有實體了,刀呢?刀在哪?!我要砍了那個該死千遍的傢伙!!」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龍也感到疑惑,不由得這麼問道。咦?奇怪……不是應該先問他是誰嗎?難道他認識他的嗎?

亮轉過頭來,以盛怒的表情望向龍也。



「你還敢說!還不都因為無論怎麼叫你,你都不回去,本大爺我只好來接你啦!」只不過現在首要之務是去砍了那個欺負龍也的傢伙!



感覺得到握緊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像是在強忍什麼──

龍也忽然開口:

「亮,別去。我沒事的,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亮,我不難過了……」

緊咬了唇,亮吃驚地看著叫出自己名字的龍也。他以濃濃的鼻音問龍也:

「是嗎?龍也…你……真的沒事嗎?」不痛了嗎?不難過了嗎?

他好恨!好恨無力的自己,竟然只能看著昨晚的一切就那樣地發生…雖然明白那是龍也的過去,已經是過去了。可是,若讓龍也如此痛苦,那麼可見得它還沒有成為過去啊……


他第一次憤怒得想殺人,但在龍也的夢境裡,他是不存在的…所以沒有實體,如今不曉得是哪個契機,讓他擁有真實的體態,可以碰觸龍也。



「龍也,你會醒來吧?」




執著的黑眸要一個答案。
沉默的黑瞳給了一滴淚。




「可是亮,我只有在夢裡才能見到時雨大人啊……」





不管是多麼傷人的夢,多麼不堪的過去……只要有時雨大人,即使只有一點點的片段也好……





是了,一切都是因為時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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