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掌櫃的挖坑人生

§ 第二章 §






秋夜如水。
數隻秋蟲鳴唱。

清爽的涼意從外衣滲透到了肌膚。
當真是心悅神馳。

一如來人，令光一含笑的唇間逸出了笑聲。

即使遠遠見著了人，光一也不起身迎接，就以肘為枕面對著庭院，閑閑地欣賞著那人踏過一地紅葉而來的翩翩風采。

平常隨意慣了的人，今日倒是刻意修飾了一番，穿著特別縫製的雪白綾緞，上面繡著藤花折枝，彷彿還帶著陽光的味道，看起來極為清爽，那俊美容貌並不亞於自己，然而，真正讓光一倍感珍惜的是，對方向來毫無城府的笑容和一雙乾淨無垢的雙眸，比任何東西都來得晶瑩璀燦。

身為宮中權貴之人吶，這是多麼難得可貴…






來人燦笑著，脫了鞋逕自走上涼風習習的外廓走廊。

「光一兄長，我帶了下酒菜來喔。」

光一抿嘴微微一笑，終於坐起身。

「等你很久了，秀明。」






秀明。
外表如其名的俊秀，心性名其實的明亮。






光一伸出白皙修長手指，將酒杯湊近上揚的唇邊，細聞一會香氣之後，便把酒含入口中，輕聲呼出了一口氣。

「這酒是去年霜降之時釀的，雖不是極品倒也香醇，秀明你嚐嚐。」
「唔，真的很香吶…」

光一和秀明相對而坐，中間擱著一個火盆，上頭擺了數朵香菇正烤得香溢，旁邊燃著薰香沉浮，兩人推杯換盞，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酒。




話說光一是位陰陽師。
卻也是當今宰相中將秀明的異母兄長。

雖非正妻所出，但憑光一的才能與學問是絕對足以勝任正三品以上的官階，只是他本人並無此意，行完元服之禮(類似現在的成人禮)後，便選擇進入陰陽寮任職，此舉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呢。

不過到目前為止，光一曾經多次比任何人都敏銳地察覺到怪事的前兆，這項格外突出的天賦受到陰陽寮的推崇，成為實力數一數二的陰陽師。




「沒打擾你吧？」秀明問光一。

秀明是突然來的。沒事先拜帖，也沒帶任何隨從，就獨自一人徒步來到光一的宅邸。說是怕母親那邊囉唆吧，但這男人本身就是如此率性而為的漢子。

「這話怎說？若是不想讓你來，哪還任你隨意進出我的宅邸？」光一笑著凝望秀明，背倚柱子，「再說，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嗯？是什麼事情我能幫得上兄長的忙？」秀明問。

「是那孩子的事。」

「你是說，那名半年前你才剛收為弟子的孩子？」
秀明想起光一曾與自己提到過，在夏日尾聲時街頭遇到的小流氓。

「嗯，沒錯。」光一點頭，「雖然他的行為舉止粗魯了點，但人還挺可愛的喔。我不是很喜歡跟那些權貴打交道…所以希望請你幫我留意一下願意收養的名家，那孩子過幾個月就滿十四歲了，若能在元服之禮上，順便成為哪位大人的養子，是最好不過。」

要正式成為寮內的陰陽師，除了必須有才能之外，另外一項就是必須有後盾。有才能的人成為名家的養子之後，再到著名的人底下去修行比較容易受重用。沒有地位的人，就只能成為民間的陰陽師，不容於朝廷。

當初發現錦戶的特殊才能是個意外，所以光一安排了不同的程序。
就是先讓亮拜自己為師，住進自己的宅邸做事，然後再替亮找到肯收養的名家。

「……兄長待那孩子真是好。」秀明有些感嘆。

「你吃醋了？」

「咦？啊、我又沒有這麼說。」秀明看似發怒地緊閉雙唇，移開視線。

光一望著秀明，右手支在下巴，愉快地微笑著。

「因為亮跟小時候的你很像…」

「和我很像？」

「嗯……一笑起來，眼睛就呈新月般的形狀，彷彿是頭可愛的小狗。」

「兄長！」

「呵呵…」

光一這會兒開心地逗弄著秀明，好半晌才緩緩說出重點。

「亮這孩子擁有很特別的能力，他不僅能看見鬼怪，甚至還可以藉由接觸而瞬間感應到對方的情感、意念、記憶…等等。」光一抱著胳膊沉思起來。

「目前他還不太會控制自己，萬一遇到內心極為憎恨的妖物，很可能會被強大負面的黑暗情緒所淹沒──最後，被奪走心智，失去自我。」

「如果能愈早讓他學習陰陽道，自是愈好。」

光一還未語畢，一個小小身影推開拉門，走進了來。

「亮？該是小孩子睡覺的時間了吧？」
話雖如此，但光一也沒有大人說教的架子，看樣子只是『義務性』的提醒一下。

「弟子也有事想請秀明大人幫忙。」亮說。

「什麼？」秀明茫然地望著亮──這、這就是跟我很像的孩子？

「如果要幫我找養父的話，可不可以找一位名叫時雨大人的？」







流動如水的空氣中，有股令人玩味的氛圍。

那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過了很久，光一唇角含笑，面對著滿庭落葉紛飛，低語。

「要好好珍惜你的鬼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