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雲禧輕輕的捋了一下額前的長髮，悄悄打量自己打扮有無不妥之處。
與同齡少女相比，雲禧的身形算高窕，又是宜男宜女的中性臉蛋，穿上男裝之後就跟一般的十七八歲少年一樣，沒有脂粉味和妖媚的感覺，素妝的絕色皆掩蓋在寬袍下，倒是帶出一份纖細的灑脫。
照理說，這身男裝打扮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因為在看到雲禧的凜然英姿之後，侍女們全驚嘆不已，直說他比兩位兄長還要俊美不凡。當然，另外兩個哥哥和雲禧，擁有相似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容貌，這樣子恭維倒也無傷大雅。
那，為何這卓什麼的，方才看他的眼神那麼的......怪異？而且還微微臉紅了......該不會他......等等，當初是誰提議他「必須」女扮男裝來赴約的？
雲禧思索了一會兒，眼神調向身後的碧羅，那小ㄚ頭卻心不在焉地在玩著手指頭，似乎沒注意到這邊。唉，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呀。打從這卓什麼的一出現，她就待在窗口一側默默地站著，扁嘴悶著氣不理人了。
其實又何必呢？就算她再怎麼為自家小姐抱不平，可雲禧她已經放棄了，否則也不會尋死，也不會讓他這外來的魂魄『有機可趁』。正所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雖然有點對不住原本的雲禧，但他實在很慶喜自己用不著一醒來就得面對魂魄跨越時空的錯愕，還要莫名奇妙的「嫁」給古代人。真是好險欸......
禁不住這樣的沉默，雲禧一口氣將手上剩餘的香茶飲盡，然後衝著卓方瑜微笑，道：
「卓大哥，這裡的春茶清冽可口，你也嚐嚐看吧！」
執起茶壺，自然從容的幫卓方瑜點了一杯茶，遞過去。
卓方瑜愣了下，只有接過。
一股溫煦清香沁人心脾，有些鎮靜的作用，他定了定神，這才取起輕呷一口。
「不錯，是留雲樓的招牌『碧澗』吧。」
「是，這茶名挺特別的，所以我就點來喝喝看了。」
卓方瑜點了點頭，溫聲道：「碧澗泉水清，寒山月華白。這茶甘甜不澀，色澤清透，香氣淡雅，實為難得極品，留雲樓的茶博士想必便是截自此詩句中『碧澗』兩字命名的。」
雲禧捧著茶杯取暖，輕輕一笑：「呵，想不到這裏連取茶名都如此講究呀。」
「畢竟留雲樓已是杭州的百年老號了。」
「也是，京裡的可沒這麼好喝，回去時我要打包一些帶走。」
雲禧抿嘴一笑，又給自己和卓方瑜各斟了一杯，喝得挺是開心。
「小、小少爺，請讓我──」
一旁冷眼的碧羅終於有所動作，上前欲將茶壺從自家小姐手中取走。雖然她很討厭那個卓公子，完全不想理他，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去侍候別人……
「嗯？碧羅妳也想喝看看嗎？那這杯給妳，喏。」
雲禧卻會錯意，輕快拉著碧羅的手坐下，立刻斟好了杯茶給她。
他的舉止親密熱絡，不分主僕，且別說碧羅捧著茶杯傻眼，就連卓方瑜也驚詫不已，沉吟了一下，然後看著雲禧那雙明淨的眼眸，淡笑道：
「我們分開這一年多，雲禧妳變得不一樣了呢......」
雲禧眼睛滴溜溜，「我以前是怎樣的？很兇嗎？」他對雲禧原本的過去一直有很強烈的好奇心，於是非常想聽聽看眼前這個被雲禧深愛著的男人是以什麼眼光看待雲禧的。
「也不是。」
卓方瑜沉吟著：「以前，妳對人總是冷冷的，不愛笑也不多話，還記得小時候初次相識時，妳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還道妳討厭我呢......後來才知妳只是認生，個性其實很單純，我和雲祺雲祥在一起練武、打鬧時，常能見妳躲在一旁偷偷瞧著我們，一雙眼睛圓滾滾、像隻小兔子似的，讓人忍不住升起一股憐愛之情......」
憶起過往，卓方瑜很是懷念又感慨，低首看了看手中尚在冒氣的茶，淡淡哀愁染上眉宇間，剛毅俊朗的五官竟是滄桑許多。
「後來知曉雙親為我們訂下婚約，我單純的想要好好用心去愛妳、呵護妳，從來沒想過要傷害妳......」
「可是雲禧，我偏偏遇上了那個人，明白了所謂情愛，不如所想那般簡單，我對妳，僅僅是兄妹之情......」
「我瞞不住自己了，更別說瞞住妳和其他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真的不行......我不想委屈妳待在一個無心之人的身邊，於是請我爹去雲家退了婚約，卻萬萬沒想到妳會反應那麼激烈......」
當他得知雲禧竟然自殘，不斷地自責、痛心不已。他不想傷害雲禧，傷害還是造成了......
卓方瑜深深看了雲禧一眼，欲言又止，最後才輕輕說道：
「......雲禧，妳恨我嗎？」
「卓大哥......」
恨？
原本的雲禧是恨著的吧，否則就不會用自斷心脈這樣剛烈的方式來結束生命，她是想讓卓方瑜後悔自責，最好愧疚一輩子吧，傷心，心傷，又豈是一個「恨」字了得？他也還感受得到這身體尚殘留著對卓方瑜的淡淡依戀，當看到他出現時，那張陌生又熟悉的側臉讓他不由得心隱隱作痛起來，有些激動的，就連叫喚「卓大哥」的語氣都帶著輕微顫抖。
或許這就是使用他人身體的「副作用」，很多地方難免會受到前主人的影響，尤其是在強烈情感的驅使之下......
可，他終究不是雲禧，那個喜歡卓方瑜的雲禧選擇了死亡，宣告放棄這段單戀。
因此他並不打算代替雲禧去成就這段情。
他之所以會想來見卓方瑜，只是義務性的幫雲禧了斷這段情。他想，再過一年，這份依戀就會徹底煙消雲散。更何況，卓方瑜雖五官端正，長得很好看，但不太合他胃口啊…他喜歡的是，要再可愛一點的，唔，就像…小碧羅那樣。
呃，有點跑題了。雲禧趕忙收斂思緒，緩緩抬眼望向窗外的流雲。
「卓大哥，雲禧在鬼門關走過一回，醒來之後，許多事情都忘了，對你，也模糊很多。」
卓方瑜聞言全身一震，怔怔地望著雲禧。
雲禧噙著淡定的笑容，用溫暖的眼神回望他，緩緩說道：
「很多事，我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現在的雲禧不記得那些傷心難過，唯有以前喜歡你這我知道，但也只剩下這樣，沒別的了。」
他看得出來這個卓什麼的是個好人，沒有必要再加深他的罪惡感了。
「卓大哥，你對我這麼關心，我為什麼還要恨你？」
「我能感受得到你對我的好，對我的疼惜，現在的雲禧可是很開心有你這樣好的哥哥哦！」
「妳還願意...當我的妹子嗎？」
雲禧知他仍在自責當中，不由得柔聲道：「如果卓大哥不嫌棄的話，我這個妹妹以後還要仗你名聲四處跑呢。」
卓方瑜的眼睛漸漸濕了。
因為雲禧的眼神是那麼溫暖，充滿信賴。
「嗯，真真切切的兄妹，情誼長存。」
「好......」
卓方瑜望著雲禧那雙無垢的黒眸裡，沒有怨尤，只有柔柔的暖意，心中不禁滑過一絲安慰，卻又像是淡淡惆悵。
以後再也不會有了吧......曾經那樣癡纏偏執的小女娃兒，已經長大。
本以為這一敘會在兩人閒聊中悠悠哉哉的過去，卓方瑜卻在突然一聲「卓兄，又見面了。」的叫喚中猛然站起身瞪向雅間的外面。
以掛簾作分隔的雅間能稍微遮掩裡頭貴客的部份面貌，保留隱私不受外界打擾，但對於來者而言，可說是毫無阻礙。
因為他早就知道卓方瑜會在這裡。
雲溪眨眨眼，看了看僵化的卓方瑜，又瞧了瞧已退回窗側守著的碧羅，最後視線停在闖入雅間的男子身上。
「哦，我打擾你們了嗎？」那聲音冷冷地，雲禧圓圓的眼睛瞇成一直線。
好......好平凡的臉啊。
好......好漂亮的眼啊。
(待續)
雲禧輕輕的捋了一下額前的長髮，悄悄打量自己打扮有無不妥之處。
與同齡少女相比，雲禧的身形算高窕，又是宜男宜女的中性臉蛋，穿上男裝之後就跟一般的十七八歲少年一樣，沒有脂粉味和妖媚的感覺，素妝的絕色皆掩蓋在寬袍下，倒是帶出一份纖細的灑脫。
照理說，這身男裝打扮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因為在看到雲禧的凜然英姿之後，侍女們全驚嘆不已，直說他比兩位兄長還要俊美不凡。當然，另外兩個哥哥和雲禧，擁有相似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容貌，這樣子恭維倒也無傷大雅。
那，為何這卓什麼的，方才看他的眼神那麼的......怪異？而且還微微臉紅了......該不會他......等等，當初是誰提議他「必須」女扮男裝來赴約的？
雲禧思索了一會兒，眼神調向身後的碧羅，那小ㄚ頭卻心不在焉地在玩著手指頭，似乎沒注意到這邊。唉，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呀。打從這卓什麼的一出現，她就待在窗口一側默默地站著，扁嘴悶著氣不理人了。
其實又何必呢？就算她再怎麼為自家小姐抱不平，可雲禧她已經放棄了，否則也不會尋死，也不會讓他這外來的魂魄『有機可趁』。正所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雖然有點對不住原本的雲禧，但他實在很慶喜自己用不著一醒來就得面對魂魄跨越時空的錯愕，還要莫名奇妙的「嫁」給古代人。真是好險欸......
禁不住這樣的沉默，雲禧一口氣將手上剩餘的香茶飲盡，然後衝著卓方瑜微笑，道：
「卓大哥，這裡的春茶清冽可口，你也嚐嚐看吧！」
執起茶壺，自然從容的幫卓方瑜點了一杯茶，遞過去。
卓方瑜愣了下，只有接過。
一股溫煦清香沁人心脾，有些鎮靜的作用，他定了定神，這才取起輕呷一口。
「不錯，是留雲樓的招牌『碧澗』吧。」
「是，這茶名挺特別的，所以我就點來喝喝看了。」
卓方瑜點了點頭，溫聲道：「碧澗泉水清，寒山月華白。這茶甘甜不澀，色澤清透，香氣淡雅，實為難得極品，留雲樓的茶博士想必便是截自此詩句中『碧澗』兩字命名的。」
雲禧捧著茶杯取暖，輕輕一笑：「呵，想不到這裏連取茶名都如此講究呀。」
「畢竟留雲樓已是杭州的百年老號了。」
「也是，京裡的可沒這麼好喝，回去時我要打包一些帶走。」
雲禧抿嘴一笑，又給自己和卓方瑜各斟了一杯，喝得挺是開心。
「小、小少爺，請讓我──」
一旁冷眼的碧羅終於有所動作，上前欲將茶壺從自家小姐手中取走。雖然她很討厭那個卓公子，完全不想理他，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去侍候別人……
「嗯？碧羅妳也想喝看看嗎？那這杯給妳，喏。」
雲禧卻會錯意，輕快拉著碧羅的手坐下，立刻斟好了杯茶給她。
他的舉止親密熱絡，不分主僕，且別說碧羅捧著茶杯傻眼，就連卓方瑜也驚詫不已，沉吟了一下，然後看著雲禧那雙明淨的眼眸，淡笑道：
「我們分開這一年多，雲禧妳變得不一樣了呢......」
雲禧眼睛滴溜溜，「我以前是怎樣的？很兇嗎？」他對雲禧原本的過去一直有很強烈的好奇心，於是非常想聽聽看眼前這個被雲禧深愛著的男人是以什麼眼光看待雲禧的。
「也不是。」
卓方瑜沉吟著：「以前，妳對人總是冷冷的，不愛笑也不多話，還記得小時候初次相識時，妳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還道妳討厭我呢......後來才知妳只是認生，個性其實很單純，我和雲祺雲祥在一起練武、打鬧時，常能見妳躲在一旁偷偷瞧著我們，一雙眼睛圓滾滾、像隻小兔子似的，讓人忍不住升起一股憐愛之情......」
憶起過往，卓方瑜很是懷念又感慨，低首看了看手中尚在冒氣的茶，淡淡哀愁染上眉宇間，剛毅俊朗的五官竟是滄桑許多。
「後來知曉雙親為我們訂下婚約，我單純的想要好好用心去愛妳、呵護妳，從來沒想過要傷害妳......」
「可是雲禧，我偏偏遇上了那個人，明白了所謂情愛，不如所想那般簡單，我對妳，僅僅是兄妹之情......」
「我瞞不住自己了，更別說瞞住妳和其他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真的不行......我不想委屈妳待在一個無心之人的身邊，於是請我爹去雲家退了婚約，卻萬萬沒想到妳會反應那麼激烈......」
當他得知雲禧竟然自殘，不斷地自責、痛心不已。他不想傷害雲禧，傷害還是造成了......
卓方瑜深深看了雲禧一眼，欲言又止，最後才輕輕說道：
「......雲禧，妳恨我嗎？」
「卓大哥......」
恨？
原本的雲禧是恨著的吧，否則就不會用自斷心脈這樣剛烈的方式來結束生命，她是想讓卓方瑜後悔自責，最好愧疚一輩子吧，傷心，心傷，又豈是一個「恨」字了得？他也還感受得到這身體尚殘留著對卓方瑜的淡淡依戀，當看到他出現時，那張陌生又熟悉的側臉讓他不由得心隱隱作痛起來，有些激動的，就連叫喚「卓大哥」的語氣都帶著輕微顫抖。
或許這就是使用他人身體的「副作用」，很多地方難免會受到前主人的影響，尤其是在強烈情感的驅使之下......
可，他終究不是雲禧，那個喜歡卓方瑜的雲禧選擇了死亡，宣告放棄這段單戀。
因此他並不打算代替雲禧去成就這段情。
他之所以會想來見卓方瑜，只是義務性的幫雲禧了斷這段情。他想，再過一年，這份依戀就會徹底煙消雲散。更何況，卓方瑜雖五官端正，長得很好看，但不太合他胃口啊…他喜歡的是，要再可愛一點的，唔，就像…小碧羅那樣。
呃，有點跑題了。雲禧趕忙收斂思緒，緩緩抬眼望向窗外的流雲。
「卓大哥，雲禧在鬼門關走過一回，醒來之後，許多事情都忘了，對你，也模糊很多。」
卓方瑜聞言全身一震，怔怔地望著雲禧。
雲禧噙著淡定的笑容，用溫暖的眼神回望他，緩緩說道：
「很多事，我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現在的雲禧不記得那些傷心難過，唯有以前喜歡你這我知道，但也只剩下這樣，沒別的了。」
他看得出來這個卓什麼的是個好人，沒有必要再加深他的罪惡感了。
「卓大哥，你對我這麼關心，我為什麼還要恨你？」
「我能感受得到你對我的好，對我的疼惜，現在的雲禧可是很開心有你這樣好的哥哥哦！」
「妳還願意...當我的妹子嗎？」
雲禧知他仍在自責當中，不由得柔聲道：「如果卓大哥不嫌棄的話，我這個妹妹以後還要仗你名聲四處跑呢。」
卓方瑜的眼睛漸漸濕了。
因為雲禧的眼神是那麼溫暖，充滿信賴。
「嗯，真真切切的兄妹，情誼長存。」
「好......」
卓方瑜望著雲禧那雙無垢的黒眸裡，沒有怨尤，只有柔柔的暖意，心中不禁滑過一絲安慰，卻又像是淡淡惆悵。
以後再也不會有了吧......曾經那樣癡纏偏執的小女娃兒，已經長大。
本以為這一敘會在兩人閒聊中悠悠哉哉的過去，卓方瑜卻在突然一聲「卓兄，又見面了。」的叫喚中猛然站起身瞪向雅間的外面。
以掛簾作分隔的雅間能稍微遮掩裡頭貴客的部份面貌，保留隱私不受外界打擾，但對於來者而言，可說是毫無阻礙。
因為他早就知道卓方瑜會在這裡。
雲溪眨眨眼，看了看僵化的卓方瑜，又瞧了瞧已退回窗側守著的碧羅，最後視線停在闖入雅間的男子身上。
「哦，我打擾你們了嗎？」那聲音冷冷地，雲禧圓圓的眼睛瞇成一直線。
好......好平凡的臉啊。
好......好漂亮的眼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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