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掌櫃的挖坑人生

06



有些血腥畫面，不適者請小心酌量服用。





06



若想要殺死擁有永恆生命的吸血鬼，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挖取出他的心臟，再將之暴露在陽光底下化成灰燼。

於是，那一夜，我以為是自己的死期。

蒼白豔麗的月色下，感覺冷血從沒有生氣的身體裡緩慢地滲到周圍，遍地像是開滿了紅色薔薇。

還有多久會天亮？

我幾乎是用等不及的心情去盼望。盼望那即將到來的死期。

追殺而來的族人將我釘在大十字架上，殘忍地在我身上留下許許多多的鞭痕、刀痕，所有的傷口上都被灑了銀粉無法癒合。這樣做是打算賴在吸血鬼獵人身上吧。我毫無畏懼的冷眼承受，心底暗暗稱慶：幸好他不在。

雖然臨死之前無法見他一面實在很遺憾。

我就快要死了吧。

唉............他一定會哭......我還以為自己可以陪他很久很久呢......

突然，我感到心口有些疼痛的綿密，忍不住一陣劇烈猛咳，被喉中的血液嗆得眼裡流出血淚。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為什麼還會感覺到痛？......我的心不是已經被挖出來了嗎？不是應該沒有感覺了嗎？為什麼......還是這麼、如此之痛？

事後，每一次回想起來，那份痛徹心肺從未消失，只是埋得很深。

『不────TATSU！！！』

啊啊，那個笨蛋還是趕回來了────

我勉強掙開了眼，漫天血霧染了所見全是跳動的腥紅。

但我仍然清楚看見他眼神迷亂地走向我。

那個為我浴血歸來的獵人啊...

『......不要閉上眼睛，TATSU，不要死，求求你...別現在就離開我────』

嘶啞帶著哽咽，小心地想觸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才不會弄痛全身是傷的我。

我嫣然一笑，想主動擁抱他，雙手卻被銀釘牢牢鎖死，每掙動一下就是血和痛。

『Ryo，抱緊我。』

我仰著臉，輕輕嘆息似的說。

然後，如花般迎向他身後破曉初綻的日光────




這還是第一次吧。

我凝望著眼前一整排日式外牆，佇立在安靜街道的一角。

真有趣，我這吸血鬼竟然也有走進神社的一天呢...

因為大門敞開著，我也沒多想，就直接走了進去。

「請問有人在嗎？」

整座神社看起來很古老幽暗，卻毫無衰敗及頹廢之感，反而有一股很乾淨清新的氣場充斥四周。

深處隱約傳來櫻花淡薄冰涼的香氣。

我回眸望向階前，穿著墨色和服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名有著俊朗外表的少年，提著燈籠緩緩朝我走來。

「...小內？」

「龍也前輩，好久不見了。」

少年的聲音乾淨而溫柔。我真懷念這療癒人心的聲音。

「啊啊，真是好久不見......你長大了呢。」

內停在我面前露出了微笑，我有些驚嘆自己竟然必須稍微仰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

「三百年前你才這麼小隻呢。」

我用手掌在胸前比了比，不禁感慨起世事多變化。

內噗哧一聲發出輕笑，「龍也前輩，那是我返回獸態的體型吧，說實話，即使我現已是成獸，也差不多這個大小喔！」

「嗯...我記得......你是日本妖族中的『貓又』，對吧？」

「沒錯，您還記得啊，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記呢...」

「怎麼可能會忘記你呢？我親愛的小朋友。」我笑著搖搖頭。

當一個人擁有上百年、上千年的時間去復習回憶，只要是想要記牢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忘得了的。

內歪頭的瞅著我，「可是，自從分開後，您再也沒來大阪找我、也不傳MAIL給我......」

「呃，」對於內的控訴我無話可說，不過這實在是有原因的。「真的很抱歉，內，那時候我族人已經追過來，怕會連累到你們，我只好暫時隱匿在東京，那裡的妖異勢力眾多，儼然成為一股恐怖平衡，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就是不肯放棄，是嗎？」

內輕嘆口氣，為我憂傷。

我低下頭苦笑。

「我不知道，內，或許...吸血鬼本身就是一種受了執著詛咒的生物。」

我們執著於血的聯繫和永生的慾望，游蕩在寂寞的千年歲月，拼命地找尋讓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或許我們的驚世美貌和長生不老令人類羨慕而渴求，但怎麼就沒人發現這其實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呢？

內撫慰似的摸摸我肩膀，牽起我的手晃呀晃：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吸血鬼......不過，我很高興能遇見龍也前輩喔~！因為和您做了朋友，就不會覺得活在這世界裡有多麼孤單了。」

內那雙有如琥珀異瑩流光的眼眸清澈無邪，令我忍不住抱以微笑。

「我也是喔，小內，我也是這麼想的。」

「呵呵~那麼就別太拘束了，快進來吧，我為您準備了一些點心喔。」

「點...點心？小內，你準備了什麼？」內應該知道吸血鬼除了鮮血之外，別的食物是無法下嚥的。

「讓我先保密吧，龍也前輩，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內將食指放在唇上，可愛又無害的眨了一下眼。

算了，我知道他不會害人的，於是任他牽著我的手走進神社內。

經過中庭時，一株美麗的櫻花樹佔滿了整個目光，我愣愣地停下腳步。

濃濃夜色之下，漫枝有如沾染月光的粉色櫻瓣一片片無聲飄落，鋪蓋遍地如雪。

內此時也停了下來，輕輕放開我的手，雙掌合十朝櫻樹默拜，溫柔低語：

「主人，這位就是我跟您提過的龍也前輩，今天晚上會在此住一晚喔，請您不用擔心，博貴一點都不寂寞喔。」

那柔和的語氣中帶了一絲稚氣，我忍不住問內：「......這株櫻花...現在是小內的主人？」

內輕輕搖頭，「不是的...我的主人，就沉睡在櫻花樹下......主人睡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那、那那他......」那個人還活著嗎？我很納悶。難道在這裡，把人類埋在櫻花樹下是某種修行嗎？

「主人要我等他，所以他一定會醒來的，一定會的。」內堅定的說道。

「這樣啊...」

突然間，我好像有些懂了。

小內的主人他...極有可能處在某種危急的情形之下，被迫沉睡在櫻花樹底下，大概就類似閉關或封印之類的吧。至於能不能如他承諾小內的那樣醒來，就不得而知了......

「你會一直等下去嗎？」

「嗯，我會的。」

「傻孩子......」我憐疼的看著內。

「全世界就屬前輩最沒資格說我了。」內倒是很愉悅的應答。

我們之間的對談都是很輕很輕，彷彿怕會驚動睡在櫻花底下的那個人。

離開中庭時，櫻花仍不停地靜靜落下，無聲掩去風中的嘆息。







假如只有等待，有時候也會寂寞得想逃、想放棄，

但是和也，我還有那麼多那麼多想跟亮說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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