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掌櫃的挖坑人生

 

 

 

 

隔天，赤西頂著黑眼圈上工。



本來他怕被罵還很努力的裝出一臉愧疚， 但是一看到錦戶臉上毫不遜色的熊貓眼，他馬上破功，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哼！」錦戶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笑什麼笑？導演昨天要你回去好好揣摩角色心境，有沒有成功？」



啊，壞了，昨晚他滿腦子都是龜梨那句「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完全忘記有這回事......看來......他有可能會丟了這份工作吧......



「小亮...我昨天去和也那邊......」應該會生氣吧...



「該死的、你又給我喝酒？！」嗚...果然很生氣啊......



「沒有......」赤西的眼睛黯了黯，表情很是落寞。「我們吵架了啦。」



「所以咧？」



「和也他......我是第一次這麼在意一個人...我想，我是惹他不高興了...但是他那個樣子真的很讓人生氣.......唉唷...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麼了......總之，我整個晚上都沒辦法冷靜，就這樣在意得不得了......所以沒有練習...」



竟然為了私事而無心工作。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想當上大明星的那股衝勁到底上哪去了？...難道只是不甘於當個平凡眾生之一嗎？



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殘酷時，夢想，只剩下字面上的美好。



這麼嚴重喔？錦戶皺起眉頭，看著眼前沮喪不已的赤西，應該責備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口。如果赤西此時是以往那個又嚷又叫又跳的死小孩，或許他還知道如何應付，而且駕輕就熟。但是這回赤西的表情實在太真、太溫馴，太單純了。這反而讓他不能裝作沒看到。



是該替他想些辦法啊......這笨蛋，難道不知道這代表他非常喜歡那個叫龜梨和也的傢伙嗎？



「赤西，換你的鏡頭了！」導演扯開他的大嗓門，對著赤西招手。



這部電影是赤西第一次接到搬上大螢幕的作品。但坦白說，他演得很爛。或許是對於細膩的感情表達不拿手，怎麼演都讓人感到不自然，加上導演對於細節又非常頑固龜毛，以致於從開拍以來，創下史上NG次數最高紀錄。



「仁，盡力而為吧。」錦戶先是溫和的拍拍赤西肩膀，話鋒一轉，嚴肅地說：「你跟和也之間，總還會有辦法可想。但是，連眼前的工作都無法盡心盡力去完成的人，被拋棄是沒有人會給予同情的，知道嗎？」



「嗯...」赤西茫然的收回視線，「我知道了，不可以撒嬌，對吧。」他下定決心了，開玩笑，他叫他以後不要再去了，他就真的不去了嗎？他赤西仁是這麼聽話的笨蛋嗎？



看著背影隱隱憂愁的赤西走到定位，錦戶暗暗祈禱今天的拍攝能夠順利，不然等下那個脾氣壞出名的導演一怒之下，把赤西給換掉，那就糟了。



卻沒想到，錦戶完全多慮了。



今日的赤西已與昨日大不相同。



現在要拍的部份，正好是未婚妻質問他是否愛上鋼琴家的橋段，從未察覺到自己心情的大少爺，內心陷入了迷惘。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你說啊！」



「不，我和他只是朋友......是很要好的朋友......」



「騙人！你的目光無時無刻都在他身上，就算他不在身邊，你也會下意識追尋他的身影，說穿了你根本就只注視著他、只在乎他──你看著他的眼神太溫柔了...有你這樣對待朋友的嗎？」



「......我...真的是這樣嗎？...為什麼妳要這麼說？」赤西飾演的大少爺有些不知所措。



未婚妻痛苦的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啊，一直看著......看著你眼中始終只有他啊......」



赤西呆了一會兒，漂亮的眼睛溢滿驚詫與迷惘，心，緩緩悸動著，「...是嗎？」



「原來，我愛上了他嗎？」



俊秀眉宇之間，隱約地有股淡淡壓抑的哀傷，那份哀傷逐漸轉變為悽楚，忍不住捂上胸口那份疼痛。



悔恨的眼淚掉落，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劇本裡面大少爺並沒有哭啊！



大夥一致轉頭望向導演，然而，導演沒有喊卡，反而壓低嗓門(雖然還是大聲了點)，拼命招著後面的攝影機，緩緩靠近赤西，拍下側面特寫。「很好很好，就是這樣...自然地帶入...嗯嗯...太棒了.......」



赤西不曉得攝影機還在拍，一股勁兒埋入自己的世界裡。



打從第一眼開始，他就愛上了和也淡漠的慵懶，有些距離卻溫暖的微笑。是啊...他無時無刻都想著他，想要注視著他，將他的一顰一笑全收入眼底，只希望他能對他笑一笑，不要移開眼光，不要離開。



只求他為他展露真心的笑容。真心的，笑一笑。



而他，卻讓他露出了那樣的表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愛情......他才剛識得它的面貌，就要失去了嗎？



不要、他不要就這麼死心！



片場一角，還沒輪到戲份的上田悄悄挨到錦戶身邊，「演得不錯嘛、赤西君開竅了喔？」



錦戶反射性地跳開一大步，等回神過來，才發覺自己反應過度，吶吶地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上田清冷的雙眸鎮攝住了。他傷到他了。錦戶從上田眸底讀到了這項訊息。



「OK，上田STAND BY。」導演興奮地呼喚。



上田歛下美目，淡漠地跟錦戶擦肩而過。



「您請放心，錦戶先生，我不會跳槽的。」



錦戶呆了很久，才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唉......看樣子，他的黑眼圈是好不了了......



接下來，是上田和赤西最後一場對手戲。吻別。



當大少爺發覺鋼琴家的愛情，他懷著忐忑不安又有所期待的心情前往對方住所，卻不知道未婚妻已事先找過鋼琴家，哭著求他離開.......



女人啊，總是很傻。



不過，他...也不夠聰明吧。



流水一樣的琴音，化為暗黑的房間緩緩溢出，上田飾演的鋼琴家心碎地彈奏連惡魔都為之動容的樂章。沒有人知道，像他這樣從小就渴愛的孩子，一但掉入愛裡，會有多自殤。只是貧窮鋼琴家的他謹慎地劃清界線，既然對方認為他們是朋友，那麼就是了。



很要好的朋友，如此而已。



於是，他對之後才來的大少爺說：「我決定要出國留學了......」



「什、什麼？！太突然了吧！」



「不，一點都不突然，我很早之前就想過了.....只是一直都沒有跟你說......」



「為什麼？別走......」



上田伸手，輕輕貼上赤西想挽留的唇。



吻別。



其實拿到劇本的時候，上田就曾經想過，為什麼劇中的鋼琴家能夠毅然決然地離開心愛的人呢？是因為愛得不夠深嗎？還是說，永遠都不去揭穿倆人友情背後的秘密，才是最好的吧......一直不敢愛得太深，害怕愛情滿溢得超乎自己的負荷......如果，能夠一直用朋友當作偽裝，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吧......



如果，連告白都能一笑置之的話，就能夠徹底死心了啊──



大少爺和鋼琴家相互凝視著對方，赤西有著高挑的身材，上田輕輕仰起頭，眼前便是他那高挺的鼻尖。然而，他眼中映著身影卻是另外一個人。



仔細看著唷，錦戶 亮。



當他伸長背脊，緩緩地將自己的唇貼向赤西時，坐在椅子上的錦戶瞬間將視線移開。



上田勾起一抹絕美的笑顏，「再見了。」



再見了。



導演一喊卡，上田說聲「不好意思」便轉身跑開，赤西還愣在原地。



「...不是做個樣子就好了嗎.....?」天啊天啊、他們真的、真的、接接接接......



「這樣效果更好！」導演倒是大大滿意。



也不知道為什麼，錦戶忽然站了起來，什麼也沒說的追了上去。眾人一頭霧水，赤西則在陷入莫名其妙的糾結裡......



「啊啊~我的銀幕初吻啊~~~」






數日後，赤西鼓起勇氣走入龜梨的店。



「歡迎光臨，啊、你是上次那位先生。」



「咦？！是你！」



赤西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美少年，是上次不小心擦撞的那位.......他怎麼會在和也的店裡？！該不會...和也已經──



對方大大方方地微笑行禮，「上次面試的時候太匆忙了真不好意思，你好，我叫山下智久，剛進來這裡打工，請多多指教。」


咦咦咦~~~~~~???!!!


赤西迅速轉向站在吧台後的龜梨，只見對方扮了個可愛的鬼臉給他，突然間，他只想做一件事情。

 


 

我不想失去你。

 

我想緊緊抱住你。我想要你。

「為什麼那時候要騙我？」


「嗯......為什麼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嘛~」


為什麼呢？


不敢表露真心不就是承認自己彆扭嗎？很難看，又怕受傷。


但是你卻把一切都寫在臉上，想說些什麼一看就知道了。但你卻不敢說。或許還沒自覺吧。還是應該由我開口嗎？如果是我喜歡的類型，很容易就能得上手......不過，我能挺得住這份直率嗎？現在要開始的是一個愚蠢的遊戲嗎？


我，可以愛你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