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掌櫃的挖坑人生

殘陽將沒，邸中各處一一點亮燈燭，清幽的花香也在夜色中益加芳郁。

左大臣家舉辦的小型宴會，果然只邀請了幾位朝中往來較為密切的大人和親友，加上好友仁的護航，讓亮著實感到輕鬆不少。

這場宴會的重頭戲，其實在於左大臣欲將塞給……哦，是嫁予龍也親王的女兒，優姬。

優姬是左大臣側室所生，據說相貌美麗出塵，個性溫柔似水。

貴族女性的真面目不易示人，但優姬曾同生母前往貴船神社參拜，相貌如何似乎不全然是傳聞，再瞧一瞧身旁的好友那張俊美臉蛋，亮暗想：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至於個性嘛，也算難評斷，但未曾有過什麼不好的流言。

宴會在奏樂、飲酒、吟詩、作對的歡樂氣氛下進行著。

美麗的侍女們穿梭在客席當中，偶爾會向亮這邊拋來媚眼，意圖明顯，亮只得目不斜視地盯著酒杯，有些狼狽，仁見狀，將身靠了過去，「別拘束啊，有看上眼的話我讓她今晚到你房裡……」

「別鬧。」輕推好友一把，亮立起眉毛看著他，「今晚，我並不打算留宿這兒。」

有些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咦？你不要喔？」

亮睨了一眼仁，「敢請你忘了我還有『事情』要處理？等宴會結束，我就回去。」

仁原本還想說幾句挽留的話，旁座的幾位大人就靠過來插話。

「請亮大人為我們吹奏一曲吧。」

「我們都很想聽聽看呢，亮大人的《雪葉》的音色。」

「對啊對啊，亮大人就讓我們一飽耳福吧。」

《雪葉》，他的愛笛，多年以前，在一場雪花紛飛的季節裡，那名至愛之人所贈，通體雪白的玉笛。

深吸了一口氣，亮微仰起頭，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應付演奏固然是亮留下的理由，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左大臣臨時卻又要他與愛女優姬來段琴笛合奏。

「呵呵機會難得啊，亮大人意下如何？」

亮略為詫異，「合奏？」

這個要求太突然…有何用意？

「亮大人不願意嗎？還是…認為小女的琴藝不夠資格？」

左大臣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睛裏，清晰地映出他有些迷惑又有些動搖的臉來。

「不是的，大人……只是我未曾與人合奏過，有些緊張罷了。」

「哈哈哈，亮世侄過謙了，說不定『以後』你們倆能經常切磋切磋呢…」

「是。」

竟然還改了對他稱呼？表現得如此親近，看來左大臣對於親王這女婿勢在必得啊……亮輕諷一笑，先起身對垂簾後的優姬行禮後，緩步走至宴席中央，動作優雅地將懷裡的《雪葉》取出，慢慢移至微揚的唇邊。

清透的笛音先奏。

像片片春風中的柳絮飄飛，輕飄飄地、輕飄飄地浮了起。

追隨在後的琴音輕輕撥動，柔迴低旋的加入。

像翩翩旋舞的漫天紅楓，秋陽之中照映一片輝煌。

笛音，琴音，異樣和諧的流動，交織著一圈又一圈的糾纏綿延。

微潤的雙眼瞥向著簾後，亮的唇邊綻出意外而又了然的笑容來。

看來不像是下馬威，亮心中對這位優姬多了幾分好感。

曲終，人散，宴會結束。

亮正要向左大臣做告辭的準備，仁卻悄悄地將他拉到一旁，說：「小亮，那個…嗯…優姬託我帶你私下去見她一面。」

疑惑地掃了好友一眼，亮揚眉。

「天色已暗，和我這陌生男子見面不太好吧。」

「這點你不用擔心，優姬的侍女們口風很緊的，而且有我這個做哥哥在場啊。」

「……」

仁搔了搔頭，有些煩惱似的說：

「呃，跟親王結親完全是我父親的意思，其實優姬啊，我覺得她……好像有點喜歡你嗳小亮……」

「她跟你說的？」想不到好友竟然還是個好哥哥？

「也沒有，只不過我下朝後，回到家都會跟她聊上一會兒話，她挺愛聽我提起宮中舉辦宴會時發生的事，特別是你這樣擅長樂理的人，她總聽得很入迷。」

淡淡扯開一個笑容，亮只是點點頭沒說話。

該來的總是會來。

僻靜的南廂房，侍女打開格子板窗，亮尾隨仁的腳步進去後，沒順手合攏布幔，垂簾半捲可從縫隙窺見正房內的光景，以避免造成令人誤會的曖昧空間。

優姬就端坐在屏風後面，未等兩人問候，纖指輕輕撥動一聲琴弦，略嫌憂怨的曲調柔軟而綿綿地繞在空中，久久不願散去。

弦音漸高，一波一波向上拔升，至高處似已無聲，突然十指將弦一按，已是一曲終了。

餘音似乎還在耳邊旋繞著，少女漸漸將低垂的頭抬起，一雙水靈明眸投射在屏風外的亮身上。

感受到那灼灼視線，亮這才回過神來並露出苦笑。

「優姬小姐琴藝高超。」

「哪裡，亮大人的笛音更是不凡。」

她的聲音很好聽，語氣又軟又柔，似有一股化不開的清愁。

「仁哥哥，謝謝你，能否讓我單獨跟亮大人談一下？」

「咦？可是──」

呆了片刻，仁驚異的望向似乎也同意如此的好友。

「亮……」

天下間的哥哥，對妹妹似乎都一樣。

亮不禁莞爾。

「怎麼？你對我還不放心麼？」

仁張了張嘴，打量他片刻，沒說什麼就起身出去了。

亮瞟一眼仁的背影，心中突然模糊的浮出了些什麼，他慢慢收回了目光，側著頭，淡淡的對優姬說道：

「優姬小姐，妳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她刻意壓抑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有幾分柔弱，「是一個關於風磬、螢草和玉(靈魂)的故事，你想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