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上)





迴廊另頭出現一名男子,匆匆趕來的他朝亮淡瞥一眼,臉部表情略呈不悅,摟住智久的動作卻溫柔備至。

智久也沒掙扎,乖順地偎進那人懷裡,留下幾句話給亮。

「…重傷的龍也被聖救回來,但瀧澤前輩死了,也帶走了他一部分的記憶…」

「…因此,沒有人清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把傳說中被詛咒的『沙華』也很久不曾再被拿出來…直到你哪裡不好死地偏偏倒在藤香舍門前…」

「…現下這把刀又輾轉到了你手上……」

「…吶,小亮,我由衷希望它不會再沾上龍也的血……」

智久笑得很好看,比起龍也那般淡雅的隱晦,格外艷麗,又帶著一絲看不太出來的嘲諷興味。

目送智久和男子攜手離去,亮清俊的五官依舊漠然,握著刀柄的手幾不可見地緊了緊。

他抱著刀凝望龍也那廂寢房,就這樣站了一整夜。

竟是無眠。

直至一縷濛濛日光照入幽暗的吉原,亮閉了閉眼,墨黑眼眸依然沉靜。

深深地,裏頭似乎多了些什麼......





龍也醒來沒有看見亮,摸摸他那頭冰冷的被窩,若有所思地低吟了一下。

整夜都沒回房嗎?會是跑去哪?

門外傳來輕喚,龍也應了聲後,博貴小心地推開紙門,端了水盆進來幫龍也梳洗。

粉金色的日光透過木窗格子照映在龍也身上,淡淡在頸項間,反而襯出天生凝脂般的白皙,長及腰部的黑緞烏髮就那麼任其垂下,艷紅色的襯裡在背後顯現著,曲起一膝盤伏而坐,夾帶朦朧睡意的雙眼半瞇半閤,纖纖指尖旁若無人地調弄水盆中的水。

不可捉摸的嫵媚。

博貴有所感動的看著這樣的美貌,清澈眼眸中儘是單純的讚賞。

龍也對他微微笑,輕閉上眼睛,還有些睏意地說道:

「時間不早了,小內,就幫我梳簡單點的就好。」

因夜夜笙歌的縱樂,吉原花街的人很少會如此早起,這種地方要到了夜晚才會有生氣活力。

不過,今個兒是特殊日子。

「嗯,交給我吧。」

博貴淘氣地朝他眨眨眼,隨後神情變得無比認真,細心地把才洗過的烏髮梳成一個大髻,揀了支用銀製的簪子插進髮髻下面,上面插了支新稻梗製成的髮飾,清清爽爽的,放下梳子時,才像似忽然想起來的問:

「龍也,昨晚你罰了亮嗎?」

「呵,你怎麼這麼說,我罰他做啥?」

「不是嗎...我方才在走廊見到他一個人在庭院裡罰站,好像整晚都沒睡,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弄得有些受潮,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可憐喔,你們吵架了嗎?如果不是很嚴重的話,你就原諒亮嘛~」

他的角度其實根本看不見亮的表情,但既然想替亮求情,當然要說得動人一點,他對亮可是很有好感呢,因為亮的那對眼睛,冷冷的沒什麼感情卻很乾淨,不像其他來這裡的客人眼神中都含著猥褻與輕蔑,直教被看的人心底不舒服。

龍也轉過上半身,那雙杏型姣好的黑色眼眸在非常近的距離下和博貴對望凝視,淺淺一笑。

「亮又沒做錯事情,我幹嘛罰他呢,他可能是睡不著去庭院散散心吧。」

「是睡不好嗎?」

「應該是......」

頓了頓,一絲微疼如針紮在心尖上…龍也垂下了眼睫,有些恍神地猶自喃喃:

「受過那麼重的傷的人,是不可能睡得好的……」

光是殘留在記憶中的疼痛,就足以編織成令人窒息的噩夢。

一遍又一遍……切割著傷痕……

無論他們是否痊癒……這傷痛都會跟一輩子。





等龍也打扮停妥,到庭石穿木屐時,亮已經等在門口。

亮感到有些意外,今日龍也穿的是一襲淺藍色,看來頗為樸素的絲質和服,博貴還為他挑了一條稍窄的腰帶,淡茶色的織錦上繫著金線,此時的龍也,如此這般清麗脫俗,完全看不出來是在花街賣色的人。

「亮,我要出門一趟,你想跟來嗎?」

沒問亮昨晚為何不回房,龍也朝他緩緩走近,精緻的側臉化開一道優美的微笑。

「你要去哪?」

「掃墓,怎麼樣?你要一起去嗎?」

「......我可以跟嗎?」

「是你的話就無所謂。」

龍也下意識地瞄過亮腰上的那把武士刀,淡淡的微笑間,有著亮看不懂的甜美哀傷,令亮心莫名地一緊,默默不語,凝視龍也一會兒。

「好,我陪你去。」

「嗯,那麼走吧。」

「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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